《确庵诗稿·淮南集·兰陵美人歌示辟疆》云:
辟疆豪气今人独,客来便肯开灵灵。
生平杯勺未能胜,劝客千觞欢不足。
笋舆迎我向园亭,夜夜纷纷奏丝竹。
妒杀杨枝鹦鹉歌,恼乱秦箫凤凰曲。
徐郎窈窕十五六,发覆青丝颜白玉。
昔之紫云恐不如,满座猖狂学杜牧。
(注:杨枝、秦箫、紫云,皆歌者)
按:歌者三人,紫云最知名。陈其年《湖海楼诗集》有《杨枝曲》七言长篇及《赠杨枝》七言绝句,阮文达《广陵诗事》云:“冒巢民歌童紫云,色艺冠流辈,陈迦陵画其小影,同人题咏甚多。又有杨枝,亦极妍媚。后二十年,杨枝已老,其子尤丰艳,因呼小杨枝。”邵青门题其卷云:“唱出陈髯绝妙词,镫前认取小杨枝。天公不断消魂种,又值春风二月时。”而唯秦箫未闻品题,赖确庵诗以传矣。确庵有《秦箫歌》云:
堂上醉葡萄,堂下奏云敖。
左盼舞徐{秦},右眄歌秦箫。
秦箫秦箫调最高,当筵一曲摩云霄。
邯郸卢生横大刀,磨崖勒铭意气豪。
渔阳挝鼓工骂曹,曹瞒局宿如猿猱。
长安市上悬一瓢,义声能激□家獒(自注:歌邯郸、渔阳、义卢獒诸曲)。
一歌雨淙淙,再歌风萧萧。
三歌四座皆起立,欲招鸣鹤惊潜蛟。
喜如苏门啸,思如江潭骚。
怒如秦廷筑,哀如广武号。
引我万种之愁肠,生我一夕之二毛。
泪亦欲为之倾,心亦欲为之摇。
吁嗟乎秦箫,尔居楚地但解作楚歌,
胡为乎辈壮慷慨,乃能为燕赵之长谣。
我爱秦箫声,不惜秦箫劳。
愿将议士忠臣曲,遍付秦箫缓拍调。
君不见,黄幡绰,敬新磨,嘲笑诙谐何足慕。
唯有知秋雷海青,凝碧啼痕感行路。
又《和有仲观剧断句十首赠别巢民》,其二云:
十五徐郎舞袖垂,秦箫歌罢又杨枝。
魏公未是知音者,但有新词付雪儿。
秦箫北曲响摩天,刻羽流商动客怜。
拟谱唐宫凝碧恨,海青心事情伊传。
就诗意审之,当日秦箫按歌,殆必擅场生净,以彼铜琶铁板,非不氵风氵风移人,未如低唱曼声,尤为靡靡入听。此题咏所以弗及,而名字为之翳如也。确庵有心人,其所感触、出于征歌顾曲之外,不惜长言咏叹之耳。
光绪间,某京卿督学福建,值秋试,巡抚别有要公,学使代办监临,闱中戏占小词,调《减字木兰花》云:
冷官风调,半外半京君莫笑。文运天开,体制居然学抚台。 尽人撮弄,线索浑身牵不动。何物相侔,请看京师大肘猴(都门影戏有所谓大肘猴者。“肘”字不可解,疑“种”之声转)。
出闱后,去诸幕友。并先与约:如有一人不笑,则学使特设为此君寿,或二人三人不笑亦如之;如皆笑,则幕友醵资宴学使。稿出,竟无一人不笑者,乃公同置酒,极欢而罢。
同治丁卯科,四川乡试,将军某代办监临。头场发题纸,每百张率九十五张,洎不敷分布,考生哗索,仅乃补发。又供给所循例奉监临院门包银壹千两,历届皆然,盖陋规也。是科门包入,因成色不足,退换至于再三。无名氏撰联云:“题纸发来九五扣,门包退换两三回。”
曩岁在甲辰,撰《兰云菱梦楼笔记》(时客常州),记王半塘侍御谏园居事甚悉,其折稿当时匆匆一读,以未经录存为惜。比由沤尹辗转乞借得之,亟录如左,并笔记亦节述焉。
“掌江西道监察御史王鹏运奏:为时事多艰,园居侍养,请暂缓数年,恭折仰祈圣鉴事:窃自今年入春以来,皇上恭奉皇太后驻跸颐和园,诚以听政之暇,皇上得以朝夕承欢。而事机之来,皇太后便于随时训迪,圣慈圣孝,信两得也。况御园驻跸,祖宗本有成宪,如臣昧,尚复何言?然{羽毛}{羽毛}之忱,以为皇太后园廷驻跸,顺时颐养,以迓祥和,诚天下臣民所至愿。若皇上六飞临驻,揣时度势,有不得不稍从缓图者。臣职在进言,苟有所知,何敢安于容默,谨为我皇上敬陈之。自和议既成之后,财匮民离,敌骄国辱,固久在圣明洞鉴之中,无俟微臣赘述。恭读去年四月朱谕:“我君臣当坚苦一心,力图自强之策。”至哉王言,今日非力持坚苦之操,难策富强之效。圣言及此,真天下之福也。昔齐顷公之败于{安革}也,归而吊死问疾,七年不饮酒食肉,而氵更阳之田以归。夫饮酒食肉,诚何碍于政?史臣特举人所至近易忽之处,以状其日不暇给之忱。是以风声所树,不必战胜攻取,邻国畏沮之心自生。实效先声,理固相因而至。夫人情不远,援古可以知今。而环伺綦严,返观能无滋惧。臣非不知我皇上宵衣旰食,在宫在园,同此励精图治。然宸衷之艰苦,左右知之。海内臣民不能尽悉也;在廷知之,异域旅人不能尽见也。恐或以温清之晨昏,误以为宸游之逸豫,其何以作四方观听之新,杜外人觊觎之渐也哉。臣又闻前次皇上还宫,乙夜始入禁门,不独披星戴月,圣躬无乃过劳。而出警入跸之谓何,亦非慎重乘舆之道。又今之颐和园,与圆明园情形迥异。其时承平百年,各署入直之庐,与百官待漏之所,规模大备,相习忘劳。今则芜废已逾三十年,一切办公处所,悉皆草创,俱未缮完。大臣虽仅有憩息之区,小臣之踟蹰宫门,露立待旦者,不知凡几。而缀衣趣马后先奔走于风露泥淖之中,更无论矣。体群臣为九经之一,亦愿皇上垂鉴之也。又近读邸抄,立山奉命管理圆明园,皇上两次还宫,皆至园少坐。外间讹传,遂疑有修复之举。臣愚以为值此时艰,断不致以有限之金钱,兴无益之土木。且借贷业已不赀,更何从得此巨款,此不足为圣明虑。然臣因之窃有进者:当同治改元之始,其时御园甫经兵燹,兴葺匪难,乃竟听其芜废者,岂惮劳惜费哉。盖欲使深宫不自暇逸之心,昭示于薄海内外,是以数年之内,海宇敉平,武功克蒇。前事具在,圣谟孔彰。伏愿皇上念时局之艰难,体垂帘之德意,颐和园驻跸,请暂缓数年。俟富强有基,经营就绪,然后长承色笑,侍养湖山,盖能先天下之忧而忧,自能后天下之乐而乐。其所谓以天下养者,不且比隆虞帝哉。臣愚昧之见,是否有当。”云云。
光绪二十二年三月十三日,《笔记》云:
半塘谏驻跸颐和园事,时余远在蜀东,未闻其详。及晤半塘扬州,乃备悉始末。先是,内廷即逆料言官必有陈奏者。越日而张侍御(仲斤)上封事,枢臣咸相趋动色,曰:“来矣。”及启视非是,则额手称庆,盖侍御亦以直谏名也。不三日而半塘之疏上。时恭邸、高阳相国同直,相国谓恭邸:“此事大臣不言,而外廷小臣言之,吾曹滋愧矣。此人不可予处分。少迟入对,唯王善言保全之(蕙风曰:半塘乃得力于高阳,绝奇,亦天良发见,不能自己耳)。”恭邸亦谓然,而顾难其词。及入对,上欲加严谴,恭邸以相国言,婉切陈论。上曰:“寇某何为而杀也?”(内监寇某,以妄奏正法,所奏即此事)恭邸复奏:“寇某内臣,不应干外事。所奏无当否,皆有{自辛}。御史谏官,讵可一例而论。”上意稍解,徐曰:“朕亦何意督过言官,重圣慈或不怿耳。汝曹好为之地,但此后不准渠等再说此事耳。”于是枢臣于原折内夹片附奏,略谓“该御史冒昧渎奏,亦属忠爱微忱,臣等公同阅看,尚无悖谬字样,可否吁恩免究”云云。意在声叙宽典之邀,出自臣下乞请也。疏留中,旋车驾恭诣请安,面奉懿:“旨御史职司言事,余何责焉。王大臣面奉谕旨:此后如再有人妄言及此,侥幸尝试,即将王鹏运一并治罪。王大臣钦遵传谕知悉。”盖自是不闻驻跸颐和园,圣贺还宫亦较早矣。半塘允录此折稿寄余常州。别后,半塘匆匆之镇江,之杭州、苏州,遭两广会馆之变,竟不果寄(《笔记》止此)。
余甚欲得此折稿,十一年于兹矣。秋阴积雨,沤尹携来共读,俯仰陈迹,销魂黯然。
道光丁酉科,顺天乡试,二场春秋题“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(僖公四年)。”某中式卷,文中牵涉鲁事,与题炙。磨勘官以文理荒谬签出,部议总裁降级留任,同考官革职,举人褫革。同考某官部曹,谒其座师某公,极言簿领清寒,积资匪易,一旦罢斥,殆将无以为生。某公殊悯念之,谓之曰:“子姑少安,试代求穆相(穆彰阿)。”磨勘官某,穆之门生也。越日,穆相入直,为言于祁({宀隽}藻)、汤(金钊)两文端,二公亦云兹事可从宽典,第部议已定,恐难挽回。穆退直,商之于某太史。太史稍踌躇,对曰:“某卷云云,固有所本。盖唐人啖助之说也。”穆曰:“得之矣。”明日入对,玉音及磨勘事,即以是说陈奏,得加恩改为总裁、同考皆罚俸,举人某罚停三科。其实啖氏所著书,今日绝无存者,顾安得有是说。穆氏相业无得而称,兹事独能保全十类。相传曾文正简在伊始,颇得穆相汲引之力(见《眉庐丛话》)。盖犹有爱才恤士之雅,未可以其碌碌无奇节,遂并其可传者而亦没之也。
女子纤足,不自南唐娘始。比余考辨之,数矣(见《眉庐丛话》及前笔),兹又得一确证。唐段成式《酉阳杂俎》载叶限女金履事云:“陀汗国主得之,命其左右履之,足小者履减一寸,乃令一国妇人履之,竟无一称者。”诺皋固属寓言,可见当时妇女以足小为贵,其不始于五代可知。
妓之管领者名瑟长,《霞笺记传奇》(元无名氏撰,演李玉郎、翠眉娘事)第十三出《访求佳丽》科白云:“不免在教坊司唤瑟长来问它。”殆即绿巾跨木(见前笔)者之流亚欤?
《金史·忠义传》:“乌古论黑汉为唐邓元帅府把军官,权刺史,行帅府事。城中粮尽,杀其爱妾啖士。”此又一张睢阳,千古忍人,不图无独有偶。
《元史·英宗纪》:“至治二年闰五月癸卯,禁白莲佛事。”即今所谓白莲教也。
陆放翁《老学庵笔记》云:“永康军导江县迎祥寺,有唐女真吴彩鸾书佛《本行经》六十卷,多阙唐讳。今人但知彩鸾书《唐韵》矣。”女真即女冠,谓为女仙,亦属附会。
《宣和遗事》:“崇宁二年夏四月,诏毁《唐鉴》、苏、黄等集,又削景灵宫元祐臣僚画像。是秋九月,蔡京与其子攸,并其客强俊明、叶梦得,将元符末忠孝人分正上、正中、正下,奸邪人分邪上、邪中、邪下,为六等,凡五百八十二人。诏中书省籍记姓名。又将先朝大臣司马光、文彦博,范祖禹、程明道、程伊川、苏轼、苏辙、吕公著、吕诲等,凡一百一十九人籍为奸党,御书刻石,立于端门。又诏书颁行天下,立石刊刻元祐党籍。”按:《豫章漫钞》云:“宋有两叶梦得,俱号石林。吴县石林字少蕴,官至宰执。贵溪石林,南渡朝进士,官至秘书丞,知抚州。今《性理大全》所引石林,叶氏,次西山真氏后者,非少蕴也。”(《漫钞》止此)据《宋史》少蕴本传(贵溪石林,不见史传)徽宗朝,自婺州教授召为议礼武选编修官,用蔡京荐召对云云,则遗事所称蔡氏之客,决为少蕴无疑。少蕴为有宋名臣,列传文苑,而乃托足权门,抑且参预党籍,名德之累,孰大于斯。讵遗事近于稗官家言,未足尽信耶?然而自是宋人之笔,去少蕴之世,若此其未远也,其书尤流传有绪,未可以齐东之语目之也。
友人至自京师,持赠胶州女柯稚筠(劭慧)《楚水词》,偶一幡@@《减字浣溪沙·和凤孙二兄》,起调云:“叠叠山如绣被堆,盈盈水似画裙围。”颇有思致。近人某词句云:“裹衾如茧学红蚕。”意与柯词近似。又柯词《虞美人·过拍》云:“夕阳一线上帘衣,正是去年游子忆家时。”则渐近浑成矣。
明嘉靖中,周公相由天文生,历官钦天监监正,洞晓历算占候之术,尝与唐荆川先生反复辨难,其言曰:“候占星宿,不但知其分野度数而已;星之光色,各各不同,要须隔纸窗穿隙观之,一见其光,便知为某星,百不失一,方可言占候耳。”(见明顾起元《客座赘语》)此论为西国天学家所未及。
明陆粲《说听》载大梁妓冯蝶翠骑驴事(见前)。比阅《客座赘语》引《四友斋丛说》:“前辈服官乘驴者,在正、嘉前,乃常事,不为异。”又云:“顷孙冢宰丕扬尝对人言,其嘉靖丙辰登第日,与同部进士骑驴拜客,步行入部。”据此,则明之中叶,虽达官新贵,往往骑驴,何论妓女。《赘语》又云:“景前溪中允为南司业时,家畜一牝骡,每诣监辄乘之,旁观者笑之,亦不顾。”凡此质朴之风,盖至明末而已漓矣。
齐武帝时,有小史姓皇名太子,帝易名为犬子。斯人命名绝奇。
近人来雪珊(鸿瑨)《绿香馆稿》有制体文一首,题曰《墨匣》,殊隽颖可诵,移录如左。
“置墨以匣,适于用矣。夫墨有用之时,即有不用之时,不可无以置之也。有此匣焉,不已适于用哉,且昔人有磨穿铁砚者矣。夫墨而至磨以砚,且以临时而磨墨于砚,盖不胜予手之拮据焉。乃有独运匠心,特设一器以预为备,而为开为闭,有不必耗以铁,而直须制以铜者,则有如墨匣,是谋安置之方者,有墨床以为之所。然墨床者,闲寄之时,非应用之时也,苟无浓汁以待涵濡,临颖不免研求之苦。具浸淫之渖者,有墨池以设其旁。然墨池者,倾储之用,非舒写之用也。苟无善贮以资帖妥,挥毫谁收明试之功。必待用墨而始调治乎,则倚马千言之会,临书猝办,或乞灵瞿鹆而太劳,抑或澹墨而轻挥写乎,则涂鸦万点之余,着纸无光,纵笔走龙蛇而减色。遂乃有墨匣之制。匣所以善护藏,麝丸螺点之清芬,其势不容以暴露。使漫置之,其尘将聚而封也。墨匣则护藏有法,而文机勃发,应手而物便取携;佳句推敲,捻髭而时堪耐久。匣之宜常宜暂者,觉墨花挥洒,起讫无断续之痕矣。至于嚼墨一喷,可以横扫千人军者,尤见文人慧业也已。匣所以供多蓄,苏海韩潮之抒写,其汁正藉乎加增。使浅置之,其涸可立而待也。墨匣则多蓄能容,而预备不虞,落纸而云烟如染,逢源自得,题笺而风月常新。匣之为圆为方者,觉墨采飞腾,罗列皆浓酣之气矣。至于磨墨数斗,群将号为一笔书者,无非才人乐事也已。且不第此也,凡物之以干而舍者,则终事易弃其余,而墨匣则有盖相连,既成急就之章,而移时仍可开而染翰。砚匣笔床之处,不啻未雨而为之绸缪矣。湿则晒以微阳,定见飞花浓蘸;燥则滋以涓滴,遂令枯管春生。况冰瓯雪碗之旁,光明拂拭,有藉此为观美之资矣,不且重厥位置也哉。凡物之与石相攻者,则毫芒易致其损,而墨匣则以绵最软,不恃轻胶之忤,而濡毫较更快于临池。笔酣墨饱之余,居然垂露而弥形沆瀣矣。时而供之几案,不令滴水之它沾;时而取便舟车,无患倾筐而遽倒。况寸晷风檐之地,伸纸直书,且利此为场屋之用矣,不尤贵于调和也哉。其在寒士生涯,终岁以石田为活,而墨匣则价非甚贵,而力透纸背,具见大笔之淋漓。抑在豪家习气,大都以金玉饰观,而墨匣亦缍而增华。而磨异盾头,益见文房之宝贵。”
墨匣为用如此,又平湖钱起隆《制艺》一卷,名《采芳集》,皆摘《四书》中艳丽字句,游戏成文,妁之言文有云:“宿瘤也以为仙姬,姣童也以为骄客。在媒或以众见共闻,尚存廉耻,而妁乃备极其形容。优隶也以为俊秀,贫窭也以为豪华。在媒早以甘言温语,任意相欺,而妁乃更从而点缀。”又云:“本以妇人轻信之耳,妁复鼓彼如簧,遂使母氏专权,父虽欲禁之而不得。本以深闺独处之娇,妁竟诱诸觌面,遂使高堂未许,女先遥慕之而如迷。妁之巧者,意仅切于肥囊;妁之拙者,幻亦生于阅历。傥以彼列诸冠盖,即是苏张游说之俦。妁之老者,口舌既堪惑女;妁之少者,容貌并可悦男。故以彼略试逢迎,遂谐秦晋婚姻之好。”精警圆澈,亦当收入《制艺丛话》。
魁星承尘,分咏诗钟。脍炙人口之联云:“曾将彩笔干牛斗,不许空梁落燕泥。”又一联云:“文章自古须钱买(魁星右手执笔,左手持元宝),台阁而今半纸黏。”尤为超以象外,得其环中。顾此联罕闻称述者。
乙未、丙申间,京师宣武门外绳匠胡同,某学士宅门署春联云:“但将酩酊酬佳节,孤负香衾事早朝。”岁朝后数日,易而去之矣。
托活络忠敏藏唐时锭银(锭字通俗为文),厚约今尺一寸弱,长五寸许,两端圆阔而腰敛,阔处约二寸五分,狭处一寸七八分(当时未记尺寸,兹仿佛其大略,重量亦未详也),上有“开元八年”字。忠敏戏问余:“君爱此银否?”余笑应曰:“余是银皆爱,微特爱唐朝银,即清朝银,尤爱之甚,恨不多得耳。”忠敏为之听然。当日清谈雅谑如在目前,讵意桑海旬迁,山河遽邈,雨窗记此,感怆交并矣。
大兴李松石(汝珍)精研音韵之学,著《李氏音鉴》六卷,有《三十三字母行香子词》云:
“春满尧天,溪水清涟。嫩红飘,粉蝶惊眠。松峦空翠,鸥鸟盘,对酒陶然。便博个,醉中仙。”
按:三十三字母,即本华严字母,参以时音,别为考订者。昌茫(阴平)阳(阴平)(梯秧切)羌商枪良(阴平)囊(阴平)航(阴平)(批秧切)方(低秧切)江(鸣秧切)桑郎康仓(安冈切)娘(阴平)滂(阴平)乡当将汤瓤(阴平)(兵秧切)帮冈臧张厢。(三十三字,分八句读。前七句,句四字,末句五字。)松石《行香子词》以双声求之,与字母恰合,次序亦顺,作为字母读,可也,词句亦复工丽。
府君之称,托始隋、唐碑志,取家人严君之谊,为子对于父之通称。明杨循吉《蓬轩别记》载袁某景泰中游京师,为石驸马行降笔法,决某月某日复官。丰城侯李公母目盲,袁召天医行治,辄得复明。又为总兵石亨作游仙梦法,致玉黄子王瓜。末云:“三事皆予伯兄武略府君所目击。”则兄亦称府君矣。
《古今》注:“莫难珠,色黄,出东方。”蕙风曰:“莫难即木难,木莫一声之转。《南越志》:‘木难,金翅鸟沫所成碧色珠也。’当作沫难,莫难、木难,皆同声传讹。”
清朝八旗人名上不具姓,元人亦间有之。康里夔夔(按:夔夔,夔字,从山,从夔,或作夔夔。《说文》:“夔,奴刀切。”与夔龙之夔不同。见《金石屑》第四册无文宗永怀二字,北平翁氏跋:“世传从夔作夔,误”),笔札流传者,只书夔夔,不著康里。明解大绅(缙)《春雨杂述》“学书法”一则云:“夔子山平章每日坐衙罢,写一千字才进膳。”亦如近人称旗人,竟以名之上一字为姓矣。
《古碑志》中年号,间有不可考者。唐大泉寺《新三门记》称:“刘宋开明二年,邑令颜继祖舍宅移寺。”考宋无开明之号。又宋开宝六年,《重书龙池石块记》,首称:“大汉通容元年,岁在甲辰,其年大旱。”阳湖陆氏曰:“甲辰,后晋出帝改元开运之岁,后汉高祖以开运四年二月即位,仍称天福十二年。六月,改国号曰汉。明年正月,改元乾祐,终汉二世,无以通容纪年者。”又托活络忠敏所藏黄丙午葬砖文曰:“政通三年三月黄丙午葬。”政通年号无考,且有三年,非僭号为日无多者比,殊不可解。又唐《赵夫人墓志》,亦忠敏藏石,《志》云:“以元和十五年,少帝即位,二月五日,改号为永新元年。”所谓少帝者,自指穆宗而言,但穆宗初改永新,考新旧《唐书》,并无其事。已上各年号,为向来记载所未有,讵皆出自杜撰耶?又元泰定五年,《赠宁海州知州王庆墓表》文云:“父生于扩庆庚申,妣生于扩庆丙辰。”按:丙辰,庆元二年也。庚申,庆元六年也。古碑刻追述毫社之年多矣,直斥帝讳(扩字,宋宁宗讳),而配以年号上一字,仅见此一碑,亦新奇可纪也。
近人但知老苏称老泉,而不知子瞻亦称老泉。叶少蕴云:“苏子瞻谪黄州,因其所居之地,号东坡居士,又号老泉山人,以眉山先茔有老人泉也。子瞻尝有‘东坡居士老泉山人’八字共一印,见于卷册。其所画竹,或用‘老泉居士’朱文印。欧阳文忠作《明允墓志》,但言人号老苏,而不言其自号老泉。”叶、苏同时,当不谬也,见《茶余客话》。(按:据此,则老苏并无号老泉之说矣)又子瞻一字子平,世人亦罕知者。同时与子瞻往来诗,常有称子平者。文与可《月岩斋》诗有云:“子平一见初动心,辇致东斋自磨洗。”又云:“子平谓我同所嗜,万里书之特相寄。”诗题下注云:“诗中子平,即子瞻也。”见《黄乃余话》。
《茶余客话》云:“清文对音七字,乃歌、麻、支、微、齐、鱼、虞七韵之音。字头中,又以阿、厄、衣、窝、乌五字喉声为方。凡声皆出于喉,传于鼻唇齿之间,而又收声于喉。”按:日本字母首五字,[1234]工才(母音、喉音)[1234]读若阿,[1234]渎若衣,[1234]读若乌,工读若阿耶切(此切音之“耶”字,须读若“叶”字之平声,不读若“鸦”),音近厄。才读若窝,上声,与清文字头略同。盖清、日皆东土,其元音不甚相远也。
世俗以秦、晋称姻家,据《春秋传》,秦、晋世为婚姻,而世寻干戈,今人甫联姻,则仇衅渐开,嫌隙无已,用秦晋之好语,最是的切耳,讵可用为称美之词。亦若对于科名偃蹇者,不当以李方叔事为比例也(说见前笔)。
偶阅书肆,有常熟瞿梦香(绍坚)《吹月填词馆剩稿》瞿于雍(镛)《铁琴铜剑楼词草》合装一册。以其为藏书家之作。亟购之。《剩稿》有诗题云:
曹梧冈三妹兰秀,字澧香,幼学诗于令姊墨琴夫人,工词,并善书,才名藉甚。松江沈生闻而慕之,请铁夫蹇修获成,纳素珠、名帖为聘。女以玉颖十枚、珍书一部答焉。吴之人艳其事,赋诗以传之。时戊辰岁正月下浣,予与艮甫有西湖之棹,出示新咏,并述此事嘱和,口占四绝,即示梧冈。诗云:
幼妇词称绝妙才,问名亲系色丝来。
牟尼百八如红豆,颗颗圆匀贮镜台。
笔自簪花抵佩琚,搴帷争说女尚书。
鸳鸯两字郎边去,写到鸥波恐不如。
东风一线判冰华,昨夜春灯灿玉葩。
倚袖漫题红叶句,定情诗早赋梅花。
春帆水急待云,端整催妆赋锦笺。
一付吟奁兰一朵,载花端合米家船。
曹艮甫(坚)著有《昙云阁诗集》,原作云:
新来妆阁试羊裙,袒腹应知是右军。
不独鸥波传墨妙,刘家三妹总能文。
玉管银毫裹十枝,缄题珍重射屏时。
阿兄替与安排好,半待簪花半画眉。
异书几卷付新装,绝胜它家百两将。
料得金莲花烛下,双声先拟赋催妆。
莺帘春静费吟哦,巧夺天孙凤字梭。
点检柳金梨雪句,它时留付小红歌。
按:墨琴女史,为王铁夫(芑孙)夫人(名贞秀,长洲人),著有《写韵轩集》,以书法闻于时,尤工小楷,所临十三行石刻,士林推重。兹据瞿诗,知其妹亦工诗,精绘事。双璧双珠,允为玉台佳话。至于嘉礼互答,率用文房珍品,尤为雅故可传云。
英人斯宾塞尔所著《群学肄言》,侯官严几道(复)译本,有云:“摩阏伯断碑,出土于亚西之大坂。(按:据此则非洲亦有大坂,译音与日本地名同),系腓尼加古文,语与希伯来大致相似。所纪者鄂摩黎征服摩阏伯,自阿洽之死,及攻以色列种人,皆中国周初时事。今其石在法国鲁维省。”按:吾中国石刻,以周宣猎碣为最古,后于此断碑,殆犹数百年。然埃及诸石刻,则尤乎邈矣。托活洛络忠敏藏埃及碑数十石,多象形字,若禽鱼亭台云物之属。又有古王及后像,王像长躯巨目隆准,轩昂而沉鸷,后亦隆准短小而权奇(王像高今尺一尺二寸五分,后像高八寸三分,皆半身像,阳文)。忠敏题云:“五千年外物也。”
赣友某言:“新建勒少仲方伯(方琦)未达时,癖阿芙蓉甚深,率竟日卧不起,于枕边稍进饮食,亦不少溲,并不转侧,如是者或三五日以为常。一日,有友过访,值委卧三昼夜矣。呼之不起,强拉之,直其躬,怀中有物堕地,厥声嗤然。亟视之,一巨鼠惊而跳踉,数乳鼠蠢蠢动。盖鼠免身于其怀,而彼忄昏不知也。”此事似乎言之已甚,而赣友则云当时固确有目击者。其公子名深之,字省旃,亦能诗,蹄落无检局。尝客吴门,眷妓张少卿,制联赠之云:“少之时戒之在色,卿不死孤不得安。”可谓有是父有是子矣。
浙友某言,其乡人施旭初孝廉(浴升)工制举艺,淹雅可谈,顾癖嗜阿芙蓉,刍狗尘事,不屑自洁治。曩春闱下第留京,同寓会馆。某日,施约阅市,归途购爆羊肉,为下酒计,裹以荷叶,索而提之,肉浮于叶,俄迸出坠于地。方相助掇拾,仍纳叶中。施曰:“勿庸。”时届秋末,施已絮其袍,缎制也,且新制。则扌举其前幅,若为袱,左手摄衣两角,右掬肉而兜之,夷然洒然,意若甚得者。既入其室,则抖而委之于榻,狼藉而咀嚼之。且以嘱客,客谢弗遑也。客呼馆人以盘至,则朵颐者泰半矣。客不呼馆人者,殆将寝其皮,不止食其肉矣。即如其人,政复非俗,其[B243]苴者形骸耳,乌知其非有托而狂也。
明山阴张宗子(岱)《陶庵梦忆》云:“吾乡缙绅有治沅堂者,人不解其义,问之,笑不答。力究之,缙绅曰:‘无它意,亦止取三台三元之义云尔。’闻者喷饭。”蕙风避地海上,皆楼居,客岁得元版书三种(大德本《尔雅》、天历本《楚辞》、五卷本《图绘宝鉴》),名所寓曰三元楼。裘葛甫更,三元已易米,即楼亦易主矣(易所主也)。
《花村谈往》二卷,不著撰人名氏,有“古玩致祸”一则:“万历末年,娄东有一白定炉,下足微损,乡村老媪佛前供养。偶有觅古者一金易之,则为拂拭,碾去损处,锦袭以藏,售云间大收藏家顾亭林,得四十金。亭林又售董宗伯,价已翔至一百二十金。”云云。此顾亭林,时代在昆山先生之前。
长洲汪苕文(琬),号钝翁,顺治乙未进士,官刑部郎中,缘事谪北城兵马司指挥。钝翁夷然赴官,不谓尘<穴辱>不屑也。吾粤(桂平)陈鹿笙方伯()先是官浙江同知,受知于巡抚蒋果敏(益澧),擢杭嘉湖道。未几,牾果敏,被劾,降同知原官。鹿翁即以同知需次浙垣,随班听鼓,绝无愤懑不平之态,有钝翁之遗风焉。其后年逾古稀,开藩四川,护任总督。俄卸督篆,仍回藩司本任,遂引疾归。论者谓才猷如鹿翁,设不经盘错,则指晋疆圻,殆可与曾、左诸公分镳平辔(鹿翁宦浙,丁洪杨乱事方剧,以防堵悉勰机宜,见重于蒋果敏),卒以意气牾触上官,致名位坎坷,即事功亦未竟展布,未尝不佩仰其节介,而惜其涵养稍未臻至也。又汪钝翁小字液仙,程可则小字拂壮。王阮亭有诗云:“佛壮谈诗登秘阁,液仙趋府算钱刀。”(钝翁先除户部)一佛一仙,天然对偶。
梁任《述异记》云:“武陵源在吴中,山无它木,尽生桃李,俗呼为桃李源。源上有石洞,洞中有乳水。世传秦末丧乱,吴中人于此避难,食桃李实者皆得仙。”按:此即渊明所记桃花源也,而曰桃李源者,任时代,距渊明未远,当别有所据。后人或云,陶此记属寓言,并无所谓桃花源者。今以任记证之,而知其非然矣。又据陶记,入桃源者,武陵捕鱼人,是谓源在武陵,而任记则云,源在吴中,第名武陵尔,亦与陶说异。
枣梨皆坚木也,世人以为刻书所用。《述异记》云:“北方有七尺之枣,南方有三尺之梨,凡人不得见,或见而食之,即为地仙。”此枣梨之又一故事,特彼言其材,此言其实耳。
《陶庵梦忆》云:“沈梅冈先生牾相嵩,在狱十八年。读书之暇,旁攻匠艺。尝以粥炼土,凡数年,范为铜鼓者二,声闻里许,胜暹罗铜。”按:炼土为铜,殆仅亚于点石成金一等。铜可范鼓,即可铸钱,此法若传,则邓氏铜山,不能专美于前矣。设令泰西人得之,不将诩为新发明耶。
光绪乙未,南皮张文襄相国总督两湖,值六十寿辰,门下士姚汝说集《汉书》句为制锦之文,比事属辞,如天衣无缝,求之向来寿言中,殆未必有二,移录如左:
“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(《恩泽侯传》),必有非常之人(《司马相如传》),待以不次之位(《东方朔传》)。所与共成天功者(《功臣表》),成周郅隆(《司马相如传》),周召是辅(《郎僟传》),孝宣承统(《公孙宏传》),丙魏有声(魏丙传)。莫不赖明哲之佐,(崔传),爰作股肱(傅毅传),受任方面(《冯异传》)。外攘四夷(《武五子传》),内亲附百姓(《王陵传》)。洪亮鸿业(《班固传》),国以富强(《食货志》)。是故四方仰望柱石之臣(《郎僟传》),延颈跋踵(《扬雄传》),相与嗟叹元德(《班固传》),翼宣盛美(《徐稚传》),雍容揄扬(《班固传》),著于竹帛(《东方朔传》),所从来远矣(《司马迁传》)。今皇帝仁圣(《王吉传》),即位二十二年(《礼乐志》),盛日月之光(《终军传》),化于陶钧之上(《邹阳传》)。尊养三老(《晁错传》),表章六经(《武纪》),丙申(《律历志》)秋八月(《安纪》)三日(文纪),南皮(《地理志》)张公(《古今人表》),德为国黄(《师丹传》),春秋六十(《郊祀志》),耆老大夫缙绅先生之徒(《司马相如传》),大众聚会(《五行志》),皆奉觞上寿(《司马迁传》),于是缀学之士(《楚元王传》)佥尔而进曰(《班固传》):
尚书(《百官公卿表》)历金门,上玉堂(《扬雄传》),职在太史(《律历志》),身为儒宗(《萧望之传》),甚得名誉于朝廷(《尹翁归传》),方见柄用(《谷永传》)。不知(《叙传》)乡(向)者(《张耳传》),专心坟典(《马援传》),博贯六艺(《章纪》),通古今之谊(《儒林传》),以揆当世之变(《刘向传》),努力为诸生学问(《翟方进传》),未有高焉者也(《韦贤传》)。起家(《刘歆传》)甲科(《匡衡传》),当天下多事(《西域传》),德器自过(《杜周传》),不希旨苟合(《孔光传》)。时有奏记(《朱博传》),手自牒书(《薛宣传》)。居无何(《李广传》),天子有诏(《匈奴传》),使持节(《荀传》)东游会稽,渡浙江(《项羽传》),选豪俊,举孝廉(《武纪》),崇化厉贤(《儒林传》),称述品藻(《扬雄传》),彬彬多文学之士矣(《儒林传》)。是岁(《沟洫志》),乘轺传(《申公传》),入楚(《项羽传》),察风俗(《魏相传》),修经学儒术(《宣纪》),增博士弟子员(《儒林传》)。文章尔雅(《儒林传》),角材而进(《贾谊传》)。其有茂才异等(《武纪》)、卓行殊远者(《霍去病传》),莫不拔擢(《扬雄传》),以厉其余(《朱云传》)。间不一岁(《伍被传》),至于蜀都(《司马相如传》),未及下车,而先访儒雅(《儒林传》),兴廉举孝(《武纪》),遣诣京师(《成纪》)。又修起学官于成都市中(《文翁传》),能通一艺以上(《儒林传》),得受业如弟子(《儒林传》)。士有被容接者,名为登龙门(《李膺传》)。于是诸儒始得修其经学(《儒林传》)。是后,外事四夷(《食货志》),自敦煌至辽东,万一千五百馀里(《赵充国传》),以与戎界边(《匈奴传》),北夷颇未辑睦(《武纪》),使外国者(《西域传》),颇增其约(《匈奴传》)。公曰(《五行志》):“朔方(《食货志》)最为强国,(《西域传》),非可以仁义说也(《匈奴传赞》)。然不可使隙(《匈奴传》),定地犬牙相入者(《赵佗传》),其勿许而辞之(《匈奴传》)条对(《梅福传》)。”天子遣使(《食货志》),除前事,复故约(《匈奴传》)。晋阳(《地理志》)股肱郡(《季布传》),被山带河(《娄敬传》),据势胜之地(《诸侯王表》),岁比不登(《成纪》),赤地数千里(《夏侯胜传》),元元困乏(《翼奉传》)。公至(《循吏传》),转旁郡钱谷以相救(《元纪》),数下恩泽(《黄霸传》),蠲削烦苛(《王尊传》),举错曲直(《元纪》),信赏必罚(《宣纪》),壹切治理,威名流闻(《赵广汉传》)。当是之时(《徐乐传》),西南外夷(《叙传》)便于用舟(《朱买臣传》),通商贾之利(《匈奴传》),船交海中(《郊祀志》)。百粤(《高纪》)为九州膏腴(《地理志》),处近海,多犀象毒冒珠玑(《地理志》),异方珍怪(《梁冀传》),四面而至(《西域传》),南海番禺(《地理志》),咸乐开市(《匈奴传》),朝议(《卢植传》)以公可属大事当一面(《张传》),天子诏(《匈奴传》)浮海从东方往(《西南夷传》),宣国威泽(《皇甫规传》),问民所疾苦(《循吏传》),为民兴利,务在富之(《召信臣传》)。其于技巧工匠(《宣纪》),便器械,积机关(《艺文志》),运筹算(《货殖传》),穷智究虑(《艺文志》),伐材治船(《严安传》),云合电发(《扬雄传》),以通(《沟洫志》)殊邻绝党之域(《扬雄传》)。有越裳(《南蛮传》)为楼兰所苦(《西域传》),杀属国吏民(《段颍传》),唐突诸郡(《段颍传》),三边震扰(《杨震传》),此诚忠臣竭思之时也(《朱邑传》)。公运独见之明(《王莽传》),远抚长驾(《司马相如传》),为诸军节度(《西羌传》),列选有勇略仁惠任将帅者(《南蛮传》),国士皆言愿属大树将军(《冯异传》),识边事(《王霸传》)若冯(《冯岑贾传论》),建节衔命(《寇恂传》),即率所属驰赴之(《段颍传》),身当矢石(《段颍传》),战一日数十合(《李陵传》),杀伤大当(《霍去病传》)。于是楼兰(《西域传》)怖骇,交臂受事(《司马相如传》),即西北远去(《匈奴传》),厥功茂焉(《宣纪》)。粤与楚接比(《地理志》),久之(《龚遂传》),调补(《匡衡传》)于湖(《郊祀志》)南北(《地理志》),亦善其政教(《卫飒传》),表贤显善(《王尊传》),观纳风谣(《循吏传》)。诸儒往归之(《儒林传》),传业者浸盛(《儒林传》)。乃列修黉宇(《儒林传》),立精舍(《包咸传》),凡所造构二百四十房(《儒林传》),修道桥(《南蛮传》),受南北湖(《地理志》),水圜宫垣(《郊祀志》),醴泉流其唐(《扬雄传》),台阁周通(《梁冀传》),高明广大(《董仲舒传》),费以亿万计(《司马相如传》)。既成(《京房传》),立五经博士(《儒林传》),选高才生(《翼奉传》),明经饬行者(《文翁传》),褒衣博带(《程不识传》),委蛇乎其中(《儒林传》)。所以纲罗遗佚(《儒林传》),宣明教化(《黄霸传》),皇皇哉斯事(《司马相如传》)。惟念夷狄之为患(《匈奴传赞》),通难得之货(《货殖传》),利于市井(《货殖传》),泉刀布帛之属(《食货志》),鲜能及之(《宣纪》)。浸淫日广(《食货志》),靡敝国家(《严安传》),忧虑不二三岁而已(《赵充国传》),其已事可知也(《贾谊传》)。故善为天下者(《食货志》),备物致用(《货殖传》),因时之宜(《西域传》),立成器以为天下利(《货殖传》),诸作有租及铸(《食货志》),尽笼天下之货(《食货志》),以追时好而取世资(《货殖传》),而万物不得腾跃(《食货志》)。天子闻之(《李广利传》),欣欣以为然(《张骞传》)。江南地广(《地理志》),民殷富(《窦融传》),东滨大海(《东夷传》),南近诸越(《严安传》),有三江五湖之利(《地理志》),亦一都会也(《地理志》)。先是(《扬雄传》),朝鲜民犯禁(《地理志》),东夷横畔(《扬雄传》),有倭人(《地理志》)习于水斗(《朱买臣传》),发兵数万(《匈奴传》),为寇灾不止(《西南夷传》),天下骚动(《李广利传》),朝廷忧之(《朱晖传》)。公(《循吏传》)督军(《皇甫规传》),把旄杖钺(《五行志》),乘江东下(《班固传》),广设方略(《皇甫规传》),重其购赏(《西南夷传》),激扬吏士(《吴汉传》),以羽檄征天下兵(《高纪》),义愤甚矣(《逸民传》)。于时言事者(《元纪》),以为海内虚耗(《明纪》),而外累远方之备(《严安传》),又恐他夷相因并起(《赵充国传》),非所以安边也(《严安传》)。议羁縻之(《匈奴传》),使曲在彼(《匈奴传》),岂古所谓怀远以德者哉(《西南夷传》)。楚地方五千里,公之所居(《韩彭传》),仍归总揽(《刑法传》),以盐铁缗钱之故(《食货志》),山泽之利未尽出也(《晁错传》),乃更请郡国(《食货志》),即铁山鼓铸(《货殖传》),冶熔炊炭(《食货志》),有机有枢(《叙传》),自造白金(《食货志》),铸钱(《邓通传》)。其文龙(《食货志》)直千(《食货志》),直五百(《王莽传》),直三百(《食货志》),二百(《地理志》),直百(《地理志》),直五十(《王莽传》),是为银货(《食货志》),费数十百巨万(《食货志》)。常以此为国家大务(《扬雄传》),所以制四夷,安边足用之本(《食货志》),朝有所闻,则夕行之(《张衡传》)。习算事(《宣纪》),兴功利(《食货志》),月异而岁不同(《贾谊传》),运情机物(《张衡传论》),民得利益焉(《卫飒传》)。公(《五行志》)才兼文武(《卢植传》),忠清直亮(《陈蕃传》),国家重臣也(《张汤传》),朝廷每有四夷大议(《赵充国传》),常佐天子兴利除害(《晁错传》),宣布恩泽(《董卓传》),怀柔异类(《宋宏传》)改制度,与天下为更始(《司马相如传》),设诚于内而致行之(《董仲舒传》)。然束万节(《袁绍传》),不可干以私(《尹翁归传》),岁时但共纸墨(《後纪》),扶微学(《章纪》),延天下士(《儒林传》),能通一经者(《儒林传》),称之皆不容口(《袁盎传》),训辞深厚(《儒林传》)。及揆事图策(《王褒传》),夙夜思惟当世之务(《盖宽饶传》),小心翼翼(《安纪》),展无穷之勋(《叙传》),立功名于天下(《司马迁传》),声闻邻国(《司马迁传》),天子甚尊任之(《王商传》)。故能惠此黎民(《韦贤传》),跻之仁寿之域(《王吉传》)。《诗》云:“宜民宜人,受禄于天。”(《刑法传》)《泰誓》曰:“立功立事,可以永年。”(《郊祀志》)盛矣哉(《萧曹传赞》),庆流子孙(《樊郦传赞》),声施后世(《萧曹传赞》),虽皋夔衡旦密勿之辅(《班固传》),殆无以过也(《孔融传》)。生等(《宣纪》)瓮牖绳枢之子(《贾谊传》),不能褒扬万分(《谷永传》)。比年(《宣纪》)肄业管弦之间(《礼乐志》),抠衣登堂(《王式传》),说师法(《鲁丕传》),广异义(《章纪》),被风濡化(《扬雄传》),幸得遭遇其时(《王吉传》),诚思毕力竭情(《班固传》),以扬鸿烈而章缉熙(《扬雄传》)。书不能文也(《张敞传》),谨就所闻见言之(《司马相如传》),撮其旨意(《艺文志》),以述《汉书》(《叙传》)而为之叙(《艺文志》)。
刘葱石属校宋本《景德传灯录·睦州陈尊宿章次》(按:陈尊宿,唐咸通时人)云:“师唤焦山近前来,又呼童子取爷来。童子取爷至,云:‘未有绳墨,且斫粗。’师喝之,又唤童子云:‘作么生是你斧头。’童子遂作斫势。师云:‘斫你老爷头不得。’”“老爷”之称谓,自唐时已有之。
曩寓京师,尝燕集宣武门外半截胡同江苏会馆,院落绝修广,遍地纤草如,名“铺地锦”。时届暮春,著花五色,每色又分浓淡数种,或一花具二色、三色,或并二色、三色为一色。如茶绿、雪湖之类,殆不下数十色,风偃氵纹,蹙绣弥望,当时绝爱赏之。《景德传灯录·涿州纸衣和尚章次》(按:和尚亦唐人)云:“初问临济:‘如何是夺人不夺境?’临济曰:‘春煦发生铺地锦,婴儿垂发白如丝。’”此草绝佳,自唐时已有之,不见于题咏与记载,何也?
又《传灯录·寿州绍宗禅师章次》云:“问:‘如何是西来意?’师曰:‘好事不出门,恶事行千里。’”又“千年田,八百主”,见“灵树如敏禅师章次”。(按:两禅师皆唐人)世俗常言,由来旧矣。
又《传灯录·裴休传心法要》云:“菩萨心如虚空,一切俱舍。所作福德,皆不贪著。然舍有三等:内外身心,一切俱舍,犹如虚空,无所取著,然后随方应物,能所皆忘,是谓大舍;若一边行道布德,一边旋舍,无希望心,是谓中舍;若广修众善,有所希望,闻法知空,遂乃不著,是谓小舍。”按:南朝陈后主时,有女学士袁大舍,取名用此义也。又毛西河姬名曼殊,厉太鸿姬名月上,亦皆用佛语。《西域记》云:“曼殊室利。”唐言妙吉祥。《传灯录》云:“舍利弗尊者,因入城,遥见月上女出城,舍利弗心日思维。此姊见佛,不知得忍不得忍否?”(按:元好问《台山杂咏》:“对谈石室维摩在,珍重曼殊更一来。”“曼”字作平声读)